隐冲默

   

【all蔡】出塞记 第十二回-终

私设如山OOC,男扮女装,如雷纯巧。梗源昭君出塞。架空朝代剧情,制度混用。
※7k+的侠蔡向十年后结局。
※前面两篇续字头可以当正文结局。

第十二回、凯旋庆深夜独醉酒,栖木钓草棚两诉旧,白驹过数载一重逢

你道这蔡居诚去了何处?
他本是打着解手的名义躲去了树丛,趁人不备,沿着边上的小河一路向下跑,摆脱追兵,结果心上石头刚刚放下,一不小心,脚下绊了石头,再一打滑,就摔进了河。
这回可没有邱居新把他抱起来了。
那河本来也不深,却有些宽,脚下的石头也都被水冲得极为光滑。蔡居诚向岸边游了半晌,有些吃力,心想反正衣服都湿了,干脆躺平漂浮在河面上,看能不能漂到个没人的岸边,再去想办法。
他的心茫然一片,身上有些冷,他的人则像是顺水而流的花瓣。
听天由命吧。

他会去哪儿呢?
去找萧疏寒?可他已经拼尽一切找过了,而萧疏寒也把他送了回来。
去回家?可我对他不好么,他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唉,他的身上没带什么,这一路也不知安全不安全,会不会冻着?会不会饿着?会不会碰到强盗劫匪?
邱居新落寞地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营帐,听着庆功的划拳碰杯声,恍惚中竟有种与萧疏寒惺惺相惜之感。心爱的人——为何都不在了?虽然他是无情,他是有情,可他为什么对他有情,对他无情?
狂欢与孤独。
邱居新在春夜的清风中默默喝着凉下的桃花酿,愁绪万千。
我要去找他。邱居新默念着。
黑色的身影缓缓而来。
“你对那个人,非常上心?”来者竟是方思明。他也拎了壶酒,走到高岩上坐下。
“他是大封的国后。”邱居新肃然。
“即使他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你也认他为国后?”
“他不是无情无义。他只是……心中有结。”
邱居新瞥了一眼方思明,却看方思明深邃的眸子里,是遗憾与透彻。
“你明明值得他认真对待。”方思明向口中灌口酒,“他昨夜所为,本是为了报复。却没想到红袖灵光一闪。”
邱居新剧震:“他不想让我们取胜?”
“取胜了,就回不来了。”方思明嘴角带着笑意。
“子非鱼。”邱居新别过脸,不动声色,只是用力捏着酒壶。
“汉王与封王,皆沉迷这样一个蓝颜——”
“本王知道。”邱居新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
“但他此时,恐怕心里也是乱的。不如就放他去,让他自己去做个选择。是选择当初的无情人,还是可以拥有的有情人。”方思明垂下眸子,“呵,身为王者,一定很辛苦。”
“我无力选择自己的出身。”
“所以他想要的,可能更是一种洒脱与自我。”
方思明喝的酒很辣,似乎他也想用疼痛将自己麻痹。
“你,有故事。”邱居新敏锐地觉察出来。
方思明摇摇头,站起身:“我自知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令人羡慕的自由。也许有朝一日,我们会成为敌人。但目前为止,我们都是相似的,而那个人,截然不同。所以这话,言尽于此。”
邱居新看方思明走得远了,暗暗叹息:方思明这般用意,既是开解,也是倾诉。也许这件事,正是源于一种本性与身份的冲突和无奈吧。即使得不到,想要借酒浇愁——也要被迫倾尽精力去治理这个国家。
酒浆是甜的,也是苦的。
他好像看到天上飞下来一个白发仙人,仙人好像萧疏寒,他带走了蔡居诚,而他拼命地想要追,却没有力气——他终究只是个凡人,被尘务拖累,再怎么努力也飞不起来。
蔡居诚回头看了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滑过脸颊,在风中冰冷。
如果你过得好……也就罢了。我只当做是大梦一场,只盼有朝一日……
你还能记得我。
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蔡居诚终于漂上了岸。
岸边是一个钓鱼的人,他靠在树上半眯着眼,他的鱼钩正好挂在蔡居诚的衣服上,险些折断他的钓竿。
“哟,这钓鱼么,讲究一个愿者上钩。还真有人愿意啊。”
那钓鱼的人摘下斗笠,拍了拍蔡居诚的脸。
“喂,醒醒!嘶……这手感,还不错。”他禁不住又掐了掐蔡居诚真的会掐出水的脸。
“滚!”蔡居诚迷迷糊糊,只当是邱居新玩弄他,顺手就挥出一巴掌。那钓鱼的连忙侧身闪开:“哎哟,还不想上岸?那我再给你踢回去——”
蔡居诚听这声音,既不是萧疏寒的温和稳重,也不是邱居新的冷漠低沉,反倒是沉静中带着跳脱,玩笑中带着谨慎,稍稍缓过神,连忙挣扎着起来些许。
蔡居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回了家。
“把衣服脱了。”
“你要做什么?”蔡居诚像是受了刺激,下意识地反问道。
“谢了,我没那种癖好。”钓鱼的指了指床头的干衣服,忽然定住,“嗯?难不成你是——女扮男装?”
“滚,老子哪里像女人!”蔡居诚舒口气,就要解开湿哒哒的衣服。看那钓鱼的一脸好奇地瞅着他,不禁脸有点红:“看什么看?没看过男人换衣服?”
“是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换衣服——你是封国人?”
蔡居诚看他终究背过身,却问了这么句话,骤然陷入沉默。
“不想说就算了,一会儿我给你泡碗热茶,驱驱寒。”
“你是谁。”蔡居诚定定问道。
“我不是谁,是少侠。”少侠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或者你高兴的话,叫无名也无所谓,就是别叫什么阿猫阿狗这种俗气的名字。我在这里,不需要名字。”

蔡居诚换好衣服,暗暗想着:这粗布的料子还真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可是自己,真的还能回到最初么?如果不去点香阁送饭,就不会……就不会碰到那些人了。
草棚的阴影下,少侠在小桌上摆好了一套粗瓷茶具,泡好了茶,旁边是个煮水的火炉,水壶仍在咕嘟咕嘟地沸腾。
蔡居诚走过去坐下,接过少侠递来的热茶。
他轻轻吹了吹淡黄的茶水,吹皱了映在水面上的面容,似乎有些憔悴。
他呷了一口,突然定在那里。
这味道……有些酸,有些甜,有些奶香气与草汁的香气,又有些苦,说不出是哪种味道,只让他的眼眶有些热,眼角隐隐泛起泪光。
“这茶……是什么?”
“这茶……叫不知春。”少侠笑笑,“新采回来不久。味道还不错吧?”
“不知春啊……”蔡居诚似笑非笑,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咯咯声,再也忍耐不住,任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掉到茶碗里漾起涟漪,掉在衣服上湿了一片。
“如果有故事,不妨说出来,可能就会好一些。至于保密,你不用担心。我在这山上住了好几年,都没见到过第二个活人。哦,你除外。”少侠似乎对这样的情况并不感到意外。
蔡居诚用力甩了甩头,试探地说道:“你相信么,汉王萧疏寒,封王邱居新,他们……都喜欢男人。”
少侠笑了:“这有什么稀奇,我也喜欢。”
蔡居诚一拍桌子:“不是……不是那种喜欢!”
“嗯……那种呢,也素来有之,不过是不能传宗接代而已。”少侠坦然,“两情相悦天经地义嘛。”
“呵,你倒是想得开……”蔡居诚见少侠并无轻蔑之意,干脆便放开了些,“那萧疏寒明明心中有我,却将我丢给了邱居新那混账。去找他一次,他便抛弃一次,那是他的无情,便忘记了最初的甜味。邱居新待我极好,除了一开始疑心与蛮横,平日里……也是个细致温和的人。可他们都是王,都是担负着担子的王。如果他们都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是不是……就可以真心相待,不顾那些了?唉,我想要报复他,可是贼老天一次次地让我失败,我不信天命,亦得不到真心。”
“照你所说,那邱居新待你,不是真心的吗?”少侠顿了顿,并未怀疑这离奇事情的真伪。
蔡居诚摇摇头:“他的好我求而不得,而他的好我消受不来。邱居新……他的真心,他的信任……反而让我觉得很累。还有……萧疏寒……”
少侠见他轻轻捂住心口,看出些端倪,叹了口气:“你爱的人,还是爱你的人。”
蔡居诚又呷口茶,一字一句道:“两个,我都不要。除非我爱的人也爱我。”
“你不愿意迁就,还真是挑剔。师父说过:情深情浅,不在一字,便在一生。今日我倒是见着了。”
蔡居诚捏着茶杯,轻叹道:“我错了么?我现在……已分不清有多少是恨。”
“那你还对他们有什么感情么?曾有人说过,如今有多恨,当初就有多爱。”
“昏君祸世,都是他们的错,他们都是昏君……”蔡居诚点点头,又摇摇头,磕着杯子呢喃。
“按你所说,既是他们的错,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少侠也摇摇头。
“我不知道……”蔡居诚撩下茶杯,揉了揉太阳穴,面露痛苦。
“你姑且在这好好住下,想什么时候走,你就走吧。如果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住这儿,我不赶你。”
“你不怕……他们派官兵搜查我?”蔡居诚狐疑道。
“怕什么!他们若查到,我们统一口供,就说你失忆了,到时候假装拼命躲着不走,我也拦着去。他们若真还对你有情,绝不会勉强,顶多派太医来看看。恐怕他们都放不下权位的面子来接你。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担心皆是多余。”少侠开始还似说笑一般,到后来便严肃些,像是发誓。
“你在图谋什么?”蔡居诚不敢相信,警惕道。
“不是图谋……顶多,就是想让你好好的,让我放心。”少侠眨眨眼,嘬口茶水。
蔡居诚眯缝着红红的眼睛:“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傻的人?”
“我不就是么。师父说啊,傻人有傻福嘛。反倒是你这么个聪明人,总会被尘事扰得心乱。你运气好,碰到的是我,不是强盗山贼土匪。”少侠叹口气,没有笑,也没有悲悯。
他年纪不大,参悟得倒深。
他看蔡居诚缓缓闭上眼睛,便也缄默。
能够周旋于两位帝王所在,此人定然非同寻常。除却他天生的眉清目秀,还有这难得的傲气风骨,确实让人第一眼看他就觉得歆羡——必须是有眼光的人。他大概很久没落泪了。偶尔……也给他个出口发泄吧。
毕竟没有谁是永远坚强的,只是脆弱的一面,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显露。

这山里确实无人。听少侠说,他当初是被丢弃,顺水漂到这边才碰见师父,扎了根,因此想要出入此地,可以说,只有这一条路,能来就是缘分,一般人想来还来不了呢。后来师父划船出去云游,就再也没回来过,一晃又是五六年。师父走的时候,少侠也不过十七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里挺好,远离红尘俗世。
少侠不曾经历过红尘的情爱,却已洞悉了多少令人痛心疾首的无奈。似乎是来自于与生俱来的敏锐。
现在蔡居诚来了,他突然觉得这个人是上天赐给他的小猫咪。
时而亲近,时而疏离,表面上臭脾气只是想保护自己那内心分明的脆弱与单纯。少侠好言哄着,平时又对他非常照顾,两人间倒也没怎么吵架。
而后数年,蔡居诚时不时会想起这段故事,不后悔,却也痛苦。这段痛苦愈演愈烈,几乎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让他怒发冲冠,疯了一般叫骂萧疏寒与邱居新,还会撕咬眼前的东西,连少侠给他煮的清神汤也不顶用。
每到这时,少侠就会从后背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全身缠在他身上,防止他失足跌落,又在胳膊上垫上几层厚皮毛任他发狂地撕咬,稍有不慎,还会让他咬下些皮肉。等到两人都筋疲力尽,蔡居诚团在他身前,安静得像个睡熟的兔子,装作睡着不忍看他,少侠这才能找到机会,轻轻地蹭蹭他的耳朵,看他的耳朵微微发红,忍不住上手揉一揉,好像极小的猫耳朵,可爱极了。
少侠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爱惜他,甚至没有脾气——可能是太久没见到活人了吧:这是条支流,过往水里就算有人,多数都是淹死的。
你这相思和师父说的毒瘾一样,想要戒了它,就必须经历煎熬。既然你不愿走,就在我这戒了它罢。这里,也只有我能帮你。虽然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的。
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淡漠。
这样的煎熬持续了一年,又渐渐淡去。大概是多亏了少侠加料的静神汤,还有时间的消磨。
蔡居诚经历此事后,也像是脱胎换骨,很少去提那过去的事儿了,只是霸占了厨房,天天烧些美味的菜吃,与少侠过着单调却不乏味的日子。
少侠是他唯一的伴儿,便也有幸见识了御厨的手艺,从此不愿再进厨房:惭愧惭愧,大概之前自己做的就是猪食。
“与世隔绝了这么久,你还想去外面看看吗?”少侠突然问道。
“去外面,也不怕被抓起来。”蔡居诚叼着草叶仰望,眼神中充满了先前不曾有过的安静祥和。
“虽然你说,你已经不惦记他们了,他们说不定还在惦记你。”
“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你不想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吗?”
“怎么样?哼。他们都是王,丢了我又能怎么样呢?”蔡居诚咂咂嘴。
“我觉得你的厨艺不应该浪费在荒郊野外。美食嘛,是用来享受的。不如这样——”少侠跳起来,在屋子里翻腾了半天,终于拖出来个落了灰的大箱子。他吭哧吭哧地把锁撬开,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书拿出来,又从角落拿出来个巴掌大的箱子,打开给蔡居诚看,“这是师父走之前留给我的,你说这么多钱,够不够租一个店铺?”
蔡居诚本以为这么小的箱子里没多少银子铜板,岂料探头一看,一锭金灿灿、填满整个小箱子的大元宝几乎晃瞎他的眼。
“没想到啊,你还是个财主。”蔡居诚揉了揉眼睛,“我在宫里倒是见过很多,只是……是真的吗?”他小心翼翼地把元宝拿出来,在手里掂量掂量,轻轻点头。
“我们出去开个酒楼,你掌勺,我招待——别看我从小就脱离红尘,我师父可告诉过我很多东西,估计你都不知道呢。我倒也想看看师父口中的红尘是不是真的。”
“得了吧,听说的和经历的,注定不同。一起开可以,不过我可得看着,别到时候你惹恼人砸了铺子,就得喝西北风了。”蔡居诚摸摸下巴,发觉有点扎手,这才意识到是长出来了点胡茬。
“距离那时男扮女装……药效已过了很久了。”蔡居诚笑着摇摇头。

两人收拾包袱,小心翼翼地把大元宝揣了,推着木筏下了水,漂流许久出了山谷,终于找到一个小城镇,姑且在此地安身立命。
城镇里还贴着有些脱落的告示:特批千两黄金寻功臣蔡居诚,相貌如下。
看着那相似的容貌,蔡居诚心生微澜:大概是他的手笔吧。
少侠凑在他耳边:“这可好,没钱了就把你卖了,就有一千个这么大的金元宝了吧?”
“嘁,没那么多。你舍得?”蔡居诚随手给了少侠一个暴栗。
少侠认命似的摸了摸额头:“还真舍不得。”
他俩先去银庄换了散碎银子。少侠抢着去换,还险些被那伙计骗了。要不是蔡居诚察觉不对,上去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到那伙计宁可多赔上自己半年的薪水才罢休,这两人的全部身家就要大打折扣。
他们在镇里找了个铺面,又去户籍那边办妥手续,随意化名蔡新寒、蔡少侠,买了工具食材一类,街头这小饭馆便悄悄开张了。
因他家的食物选料新鲜,味道极好,每日都高朋满座。不过,这两人也不打算扩张店面,也不招伙计学徒,倒让很多慕名而来的人心痒痒了很久。
经营的这段日子里,蔡居诚也道听途说了一些消息。
比如汉王收了个没爹没娘的小孩儿为义子,这孩子天资聪颖,他的结义哥哥也沾了光,被带入宫中做皇子伴读。这下满朝文武便炸了锅,只说这野孩子怎么就当了鸡窝里的凤凰。可汉王呢,只是笑笑不说话。
又听说那小孩竟是风月图书榜首位的作者,真是让人大跌眼镜。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成为皇子。
还有大汉厨艺大赛,有个叫笑大厨的评委特别严格,已经连续好几届都没人能让他满意了。他总是长吁短叹如果那个厨娘……
诸如此类。
蔡居诚与少侠便在这小地方做着小生意,白天一起忙活,晚上就和过去一样,挤在炕头一起睡,有提亲的来了,他们就如临大敌,连连推辞,这街坊里就传起了谣言,说姓蔡的这俩是对玉兔。
蔡居诚强笑着,摇了摇头。少侠确实长得不赖,剑眉星目,笑起来还有酒窝儿,但若是那种心思,两人恐怕都已淡了。就算偶然触碰念头,他仍是有过去二人的影子,跨不过的。只是做个伴儿,以后相互扶持就好了。

也不知过了有没有十年,听说新王萧居棠登基,便要迎娶封国公主宁宁——唉,这和他义父的脾气真不一样。至于萧疏寒呢,据说是入山求道四处云游去了。

这一日,萧疏寒正在市镇上流连,突然看见街头的店铺旁伸出了几颗红亮亮的山楂果,正是个卖糖葫芦的。
萧疏寒轻轻叹道:“鬓发早多风霜,犹自喜欢这酸甜滋味。”
也不知是爱这滋味,还是爱这滋味之后的缘呢?
他缓步而行,向那店铺中道:“来一根糖葫芦。”待那卖者转头,二人俱是一愣。
他并不见太多老态,面庞还像当年一样细腻如玉,只是那双绝美的凤眼眼角,被那烟火熏蒸,细微地起了褶子。
就如他那高高束起的白发下,一双本该严肃无情的眸子,只映出了清静道心。
算算年纪,大概都有三十多了罢。
这么多年,有太多都变了。
彼此会心一笑,竟是无需言语。
“两文钱,小本生意,我可不请客。”
烟火熏得他的嗓子有些哑。
蔡居诚挑了根山楂最大的,放到小火炉上的糖锅里转了一忽儿,驾轻就熟地在板子上甩出一片完整又好看的糖,亮晶晶黄莹莹的,十分诱人。
“你还愿意听听当年的事吗?”
“你讲着,我听着。”蔡居诚的脾气倒也安定下不少。
萧疏寒递了铜钱,接过糖葫芦。
“听说他失了你,便也无甚么心治国,总与他那王爷朋友南无生软磨硬泡。一个擅长诡辩的人面对一个不说话的人,吃亏的总是他们。后来他也就退位让贤,让薛道柏等相辅,亦云游他乡去也。”
“呵,同是云游,你们不曾再遇到?”
萧疏寒摇摇头,又问:“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一会儿卖糖葫芦,一会儿卖酒菜,吃喝不愁,虽然比不上宫里,却也过得够了。”蔡居诚停了半晌,有意无意道,“少侠买了这店铺托我照看着,早晨方去垂钓,还未回来。”
“少侠?”萧疏寒微一晃神。
“嗯,他的名字就叫少侠。他待我很——还可以。”蔡居诚心中骤然闪过那人。
“此人……实在是有大智慧。他即众生,众生即他,又能制住你的脾气……”萧疏寒咬下片糖,喃喃自语。
“他很好。”
“那我便可放心。”
蔡居诚看萧疏寒并未落座,反而主动邀请道:“再留些时候?”
萧疏寒摇摇头,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十分陈旧的香囊:“不了。这香囊,也该物归原主。”
见了这香囊,蔡居诚浑身一震:“呵,萧疏寒,你还真是念旧情的人。”
“你不也是?那肉馅的并蒂莲花酥也摆上架卖了,看来宫里的日子,你还念着。”萧疏寒摸着香囊上的纹路,那纹路几乎被磨平了。
“哼。我爱卖是因为我会做,你管得着么?”
萧疏寒笑笑,拿着糖葫芦:“就此别过。”
“新寒!我今天去钓鱼,又钓上来一位贵人。”
萧疏寒闻声一震:“你的新名字?”
他又转向声音来处:“这就是……少侠?”
但跟在少侠身后的面孔,倒让他更加惊讶。
他几乎没有变化,只是眼神中有些灰暗。
果真是一位贵人!这面目,分明是封国前任国王,邱居新!
“还真是很巧啊。”蔡居诚擦擦手,把香囊塞进怀里,微微挑起眉,步履轻快地走了出来,“都到齐了,随便介绍一下?”
“嗯。”邱居新眼前一亮,随即又暗淡了,“你还好,就是最好。”
邱居新今日穿的这身道袍十分干净利落,安静敛藏中仍有种战场将军的不凡气度。
“萧疏寒,邱居新,少侠,蔡居诚。”蔡居诚十分简洁地指了指众人,丝毫不顾及他们先前的尊位。他们倒也不在意,只是少侠咬了咬指甲,两只眼睛在这三人间滴溜溜地转着。
“今天钓到鱼没有?”蔡居诚一脸轻松地问道。
“收获颇丰。”
蔡居诚接过鱼篓,估摸片刻,微微一笑:“今儿先不开店了,我请二位吃鱼。”
“嗯。”
“那便有劳了。”
“你二位,好好聊聊。”蔡居诚闪入后厨。少侠在店外挂了打烊的牌子,紧跟着蔡居诚钻到后面去打下手。
“他们……过得不错。”
“嗯。”

少侠端了碗筷,等萧疏寒邱居新落座,他也要坐,却被蔡居诚拦住。
“你别吃,让他们吃。”
“你……偏心!我钓的鱼我帮的忙,怎么还不让我吃?”少侠义愤填膺,随即有些恍然,强自忍住了嘴边的话。
蔡居诚漫不经心地擦擦额头的汗:“因为这是……不知春的茶汤煮的鱼。”
“什么!你知不知道不知春很难采的,你竟然!我……”少侠瞬间想掐死蔡居诚,慌忙跑去看茶罐,突然惊叫起来,“你这是放了半罐子茶叶吗!而且这不知春是你爱喝我才给你留的,你今天这大度得过分了啊!”
不过少侠还是舒了口气:“还有剩下,算了,你喜欢就好。”
余下二人苦涩一笑,各自尝了这鱼。肉质鲜嫩,恰到火候,似乎有些清淡,却泛着浓郁的茶香。
“茶香之下,倒是种奇异的味道。似乎融进了人间五味。”
“嗯。”
这鱼吃下来,几人都没怎么说话。
就连吃完后,也不过是彼此道了保重,各自叙了云游的去向,有缘自会再见。

送走两人,蔡居诚把铺门缓缓关上,嘴角扬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不知春煮鱼给他们吃吗?”
“哈?”少侠偏过头。
“因为他们愚,蠢。”
愚蠢?
鱼……
少侠反应片刻,尴尬地笑道:“咳,你这小孩子气的脾气还真是——啊?难道你还偷摸骂他们俩是虫子?”
“我可没说。其中余味,让他们自己体会去吧。”
少侠揉了揉鼻子,失笑道:“你啊……不过我喜欢。”
“喜欢什么?”蔡居诚微微一愣。
“喜欢你所有的模样,仅此而已。”

犹恨此身孤心老,归来不复少年思。
莫知春意寄双鲤,岂悔朝云暮雨时。

第十二回 终

————
※架空朝代假设不存在名讳避讳设定。
※结束了,咕。大概就是蔡居诚想要自由恋爱,他可以去选择,而王肩负着国家的担子,方思明也背负义父的指令,都是不可选择的一方。【躺平】来自时光消磨的淡淡忧伤。少侠是简单的单纯的喜欢与陪伴,没有执念与强迫,这对于在情海中偏执挣扎了很久还无法释怀的蔡居诚来说是安然过完这辈子的办法。
归还香囊——是萧疏寒对蔡居诚的念旧,也是无情者的有情与最终的放弃。
嗯——邱居新在失去后更加沉默寡言,也无需翻译。能做的便不说,不能做到的便更加不言。
愚蠢——蔡居诚有点弯弯绕又直白的坏心思该骂还是要骂的,还是对过去有怀念,想让他们也尝尝自己的味道。曲解寓意开始:不知春的味道即是他过往的体会,让他们同感。你们都不知春意啊。过去的鱼水染上了人间五味,品味回味过后便消失,别太想我。这鱼啊到了最后也会被吃掉,还是这样的茶汤常在,少侠陪我就好。少侠的鱼我的手艺天衣无缝(?不是这么用的吧。)吃完就滚吧我们还要过日子呢(??)

by 隐冲默
2019.1.14

好了写完了完结一件事了我要去躺尸做别的了。当年写长篇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望天】…….短篇什么的可以有,前提是有脑洞和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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