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冲默

   

忆故人·道生

※一梦江湖背景,有私设和OOC,年龄bug自动忽略,如雷纯巧,梗源带娃经历。主武当朴道生(及萧疏寒、居字辈)多年前的日常。5k字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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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疏寒又从后山抱回来一个娃。
 这娃瘦瘦小小。别的娃是个粉扑扑的玉团,他就是块脏兮兮的小石头。
 把娃递给朴道生的时候,朴道生的眼角抽了抽。那与他年纪不符的沧桑刻在他脸上,却多了三分慈祥与柔和。
 “可怜的小家伙,怎么会被扔到山上呢?唉,也有三四岁了的样子,都该认人了……若是父母实在负担不起,送到养济院也好,总归有口饭有地方住,好在你在山上没被野狼叼走,是你命不该绝,有来我武当的福分。望你日后好好修道,若是尘缘未了,回去也罢,不管有何种机缘,武当永远都是你的家……”
 朴道生絮絮叨叨起来,把娃小心翼翼地抱进屋里,张罗着弟子们烧热水、找衣服、收拾小床,再煮点好消化的吃食,又唤来几个人把晾干的床单与尿布收了。
 ——这半山飘舞的婴幼儿型号的床单都是朴道生给洗的。
 他的师叔师兄都劝他将这粗活累活交给弟子们,算作磨练意志,不必亲力亲为,免得太过劳累,朴道生却笑笑,说自己没有根骨,没有机缘,能为武当做出一点自己的贡献就是他最大的福分,能做的自然要多做一些。他说他的师兄师弟都是人才,惊才绝艳,就算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会成为得道高人,成为武当德高望重的长老。在花圃中,有人是花,有人是叶,他们就是红花,那自己还是做一片永远会支撑起他们的绿叶吧。
 受过朴道生照顾的弟子们纷纷表示:朴师叔,快把活分给我们吧!可别累坏了!
 朴道生面对乖巧的弟子们,欣慰不已:能为武当养育出知恩图报通情达理又可爱的弟子,自己这辛苦真没白费。
 包通修肯收下他的那一刻,他就下定了决心。
 武当永远是他朴道生的家,他也希望武当是所有武当弟子的家,大家可以其乐融融地诵经求道、包饺子、吃粽子、品月饼,逢年过节换了新衣,挂上应节的物件,把山里的灵物们养得白白胖胖(或者让武当神鸟们黑黑壮壮),一起在帝君面前祷告祈求:福佑武当,福泽苍生。
 就算为此操一辈子心也不会后悔。

这日,朴道生要带领弟子下山历练一番,大概要去半个月。他本想推却这次带队任务,思前想后,素来的规矩使然,他不应该拒绝。
 “居和,师叔我不在的时候啊,你要好好养伤,听你薛师叔的,好好喝药,把身子养好。”此时的他最放心不下这受了伤的师侄郑居和。
 看郑居和虚弱地点点头,朴道生怜爱地摸摸他的脑袋,又嘱咐了半晌,才去找萧疏寒。
 “掌门师兄,居和需要多多看顾,有什么症状就赶紧请二师兄。居诚也还小,睡觉不踏实,晚上总得有人陪着,万一尿床了,要及时换尿布,不然容易着凉。这段时间辛苦师兄你了,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或者劳神劳力的活,交给剩下的常德弟子吧……”朴道生嘀嘀咕咕了一忽儿,忽然道,“我去……看看居诚。”
 蔡居诚昨日魇了数次,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才睡踏实,朴道生不忍惊扰,便任他睡到现在。昔日瘦弱的小家伙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红润的婴儿肥。朴道生给他塞好了被子,正要悄然离开,却被抓住了手指。
 柔软的指腹紧紧贴着那满是老茧的粗糙的手。
 “爸……爸……”蔡居诚仿佛又做了噩梦,声音抖得不成调子,从被子下伸出的手微微发颤,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不想让他离开。
 朴道生顿住,没有说话,蹲下身子,任他抓着手指。他伸出左手,临近蔡居诚的小脸,又慢慢收了回来,生怕自己粗糙的皮肤刮伤了那苍白而幼嫩的面颊。
 “师弟。”萧疏寒见朴道生久久未出来,便进来查看情况,一进门就看到了两只抓在一起的手。
 “师弟,该走了,车夫来催了。”
 “嗳……”朴道生不敢硬把手指抽出,四处打量片刻,还是看向萧疏寒,“掌门师兄,烦请你替我……被居诚抓一会儿。他是个可怜的孩子,恐怕是又梦到了被抛弃的时候。”
 “好。”萧疏寒并未回绝,颔首坐在床边,用柔劲将朴道生的手指替了下来,好让他按时去办事。
 “我先行一步,劳烦师兄,福生无量天尊。”
 朴道生走后,萧疏寒的目光转向床头的人,打量起这个他还没太指点过的二徒弟。那微蹙的秀气眉眼隐约透着戾气,抿到发白的小嘴则让人看着十分可怜。可能是萧疏寒的手指凉快一些,拉着十分舒适,蔡居诚说了会儿梦话便又再睡过去,安静得不得了,只轻轻打着呼。
 萧疏寒悬着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趁着蔡居诚的手稍稍松开,慢慢退了出去。
 应付小孩子这种事,果然还是太耗费心神了吧。不过居诚根骨奇佳,悟性颇高,居和又经历了那种事……收他为徒是正确的决定,自己也该当尽到为师的责任。
 于是萧疏寒破天荒地带起了娃。
 虽然带得……不忍直视。
 先是喂饭喂了满地菜汤饭粒,才想起来蔡居诚小时候营养不够身子不好,牙也长得晚,这顿没有精细处理的饭对他来说有点艰难。
 而后他带蔡居诚去看望郑居和,两个孩子玩上了瘾,萧疏寒不善言辞,也不善用糖果引诱,还是郑居和翻出了朴道生给他的花生糖,才把蔡居诚从床边拉走,让郑居和安心养伤。
 接着,萧疏寒亲自带蔡居诚去金顶启蒙识字。之前蔡居诚的饮食起居都是朴道生带的,不过在听了郑居和解释“小孩儿都比较爱吃糖”的事情之后,他也去朴道生的住处抓了一兜糖。“背下来一句,给你一块糖。”结果这天上午蔡居诚就吃了十八块糖。
 “小孩子记性就是好啊……”
 “师父……小孩不能吃太多糖的……”幸好师弟不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不然全武当的花生糖芝麻糖桂花糖都要被他一天吃光!
 晚课的时候,蔡居诚精神抖擞地坐在大殿里,东摸摸西看看,摇头晃脑地装作诵经,却净念的上午学的经文,旁边没背熟晚课经文的弟子差点被他带偏了。
 终于到了睡觉的时候。萧疏寒看着小家伙楚楚可怜地揪着自己的袖口,便把他抱到自己床上,哼唱起久远前的入眠曲。
 萧疏寒好不容易哄娃睡了,到桌边去写了几篇字,方在娃身边睡下,突然一惊,觉得大事不妙——
 这水声是哪来的?这,这味道是……
 于是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掌门飞也似地去外头拣了几条差不多干了的尿布与床单,笨手笨脚地把蔡居诚抱下来,撤去床单褥子,把干净的尿布和床单一股脑地塞到蔡居诚身下,顺手将湿乎乎的床单被褥丢在地上。这一通下来,困意全无。
 蔡居诚倒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的蔡居诚醒得很早,在层层叠叠柔软的床上滚来滚去,一脚就踢到了被挤得缩在床边还迷迷糊糊的萧疏寒。
 萧疏寒真希望朴道生赶紧回来,或者蔡居诚赶紧长大,等他到了居和的年纪,也就好带些了。至少睡觉不会害怕,不会尿床,也不用人陪。
 萧疏寒把要清洗的床褥堆到篓里,拖着腿上还冒热气的吉祥物默默蹭出房门。
 常德弟子感觉今天掌门身边的气压格外低。
 “居诚,吃饭了,好好坐着,自己吃。”
 蔡居诚坐在特制的儿童椅上,好奇地歪过脑袋,盯着萧疏寒发青的眼圈,举着勺子却不吃东西,一个劲要把勺子递给萧疏寒。
 萧疏寒深深吸了口气,周围的同门瞬间觉得温度降到了冰点——
 萧疏寒却接过了勺子,舀了口粥,夹上些切碎的鸡蛋,生硬地送到蔡居诚嘴边。
 蔡居诚也不客气,啊呜一口就把勺子里的粥和蛋吞了下去。
 “师父父……喂!”清亮稚嫩的嗓音打破了冰冻的空气。
 众人默默低下头吃饭,偏偏忍不住要向上看,像翻白眼一样,只为了看看萧疏寒会作何反应。
 “居诚,师父不可能喂你一辈子饭。”萧疏寒顿了顿,“早晚你都要和大家一样,自己拿勺子筷子,吃一样的饭,做一样的事——”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话太高深了,这小孩子根本听不懂,萧疏寒轻轻叹口气:“再喂一口,自己吃,可以吗?自己吃,奖励你花生糖。”
 “糖……啊——”蔡居诚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放出了兴奋的光芒。他吃下萧疏寒喂给他的饭,拿过勺子,呼噜呼噜地喝起粥,弄得满嘴满桌都是米汤。
 到底只是个还未懂事的孩子。
 也只有还未懂事的孩子才能够得到掌门对无理取闹的宽容与温柔。
 不过萧疏寒的心里还是在呐喊:武当山不能没有朴道生!
 没有他,日子不是不能过,只是这样的日子艰难了太多……
 得亏居和有薛师兄顾着,闻师弟也勉强重新接下了给道童启蒙的任务,众弟子得了朴道生嘱托,也还靠得住,金顶上才没乱了套,顶多这个小捣蛋鬼会上树,自己还下不来;把床单当斗篷披着,拖一路地;把糖埋到炉灰里期待明年长出糖树,又把一手炉灰拍在洁白的衣服上……
 不过这孩子越看越可爱倒也是真的。安静认真的时候像是仙家的白鹿,别有一番风骨,那双大眼睛更是像一对明珠,通透无瑕,不过他也时常想振翅高飞,一鹤冲天,明明是顽皮,依旧气势十足。
 “掌门近日可是睡眠不好?”薛道柏给郑居和诊完脉,一回头就被萧疏寒那乌青的眼圈儿吓了一跳。
 “不妨事。”萧疏寒言罢,又道,“劳烦师兄带一会儿居诚,贫道……去歇息片刻就好。”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薛道柏一咧嘴:“小孩儿嘛,当然要和小孩儿玩。和那些十来岁的小孩子们一起做做游戏蹦蹦跳跳,一天也就过去了,晚上还睡得香,容易着呢。”毕竟武当山上,从来不缺孩子。

数日后,朴道生回来了,抱回来一个三岁的娃。
 他乖乖地从朴道生怀中下来,虽然还有点站不稳,也像模像样地跟着朴道生行了个礼。
 三岁的孩童虽还不太认人,倒怕生得很。他躲在朴道生身后,怯怯地看了看白发人和他身旁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和他差不多大。他呀呀叫着,瑟缩在朴道生身后,却好像不怎么会说话。
 “掌门师兄,这孩子是从灾劫里抢出的一条命,我看他啊,虽然怕生……”
 “资质不错。”
 到底是个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这孩子的有根骨有福缘。
 “恳请师兄收他为徒,为他赐名。”
 朴道生不忍天才被自己拖累,不肯收他,要把他交给比自己厉害万倍的师兄。
 “好。”
 想来是因为爱才之心人皆有之,萧疏寒并未拒绝,只是他面上不显,不悲不喜。
 居诚的资质也不错,还勤快,他们两个前途不可限量,定然会是武当的栋梁之才啊。
 朴道生拉着两个孩子回屋,各自给了个山下买的小玩具叫他们自己玩一会儿,正想着把糖罐子补满,却发现罐子已经空了。
 “难不成是掌门师兄拿的?红尘之物不可多贪,真是辛苦师兄了。”
 朴道生揉揉太阳穴,苦笑一声,把藏得严严实实的糖块倒进罐子。

在武当宝地长大的孩子们一个个都不差。
 瞧瞧郑居和,武当山第一君子侠医非他莫属。即使身子骨不好,武功也仅仅是用于强身健体,也从不嫉妒武功好的同门,对人倒是笑眯眯、和和气气的,总为别人着想,似乎从来也不见他生气失态,还能帮他薛师叔分担,帮门下弟子与香客治病疗伤,有“疗伤圣手”之美谈。
 掌门座下二弟子蔡居诚,底子好,一张白玉似的俊脸还有狂人般的豪气,不知吸引了多少女香客,又得师父真传,勤勉刻苦,剑术超绝,剑气直冲云霄。
 再看看邱居新,丝毫不逊色他师兄。山下上来的小姑娘纷纷躲在树后交头接耳着“冰山美人哥哥”、“冰山美人道长”云云。他那剑法也突飞猛进,眼看着就要追上他师兄。
 宋居亦和萧居棠这两个还是小可爱。这宋居亦啊,特别讨人喜欢,笑起来比糖还甜,还喜欢存钱。有人问他存钱做什么,他答,要存钱给大家买糖吃。朴道生不禁老泪纵横:师叔不吃糖,你和小棠多吃点……啊不,多留点,少吃糖,你们正在长身体,小心别长了虫牙!小棠年纪虽小,说话写字倒是机敏得很。谁在他面前提了个成语典故,十天后他还能添油加醋地讲出来。而且他小小年纪就知道写日记,记录下一天的所作所为,好玩的好乐的。路过武当的轻眉不由暗暗赞叹:看他这劲头,只需好好提点,早晚会成为一代名作家。
 朴道生站在南崖宫前,听着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审视着常德弟子们算这一个月的账,目光渐渐飘远。好像他看到了自己照顾过的孩子们一个个抽条似地长大,就像是耀眼的星星,丛中的红花,看到了云雾缭绕香火鼎盛的金顶大殿闪烁着金光,看到了形形色色沿着台阶到武当上香的香客虔诚祈愿。而自己,不过是人群中最庸庸碌碌的一员,随着时光老去,本就平凡的面容上一次又一次地铭刻上岁月的痕迹,自己能做的越来越少了啊——不过看着孩子们,还有武当,这个家,变成如今的模样,也未辜负师父的希望与自己的愿望呀。
 武当弟子朴道生,祈愿武当平安和睦,无灾无祸,愿以卑微佝偻之躯,助众人成就大道,别无所求。

“如今朴师叔也去了天道盟有一年半了,我好想他啊。”萧居棠怔怔地看着天上残月,“老四,你说,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带我们做月饼呢?去年买的月饼好难吃啊,自从师叔走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他做的那么好吃的月饼了。”
 宋居亦嘬了一口酒:“我也想朴师叔……和他的月饼了。我们来得最晚,只赶着吃上了几年,以后不会吃不到了吧?”说着,宋居亦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听说最近秦王抓江湖人抓得紧,希望……朴师叔没事。”

远在金陵。
 “当年从云梦要来的护手膏……嗝儿……对朴师叔来说根本没用。
 “朴师叔说,他习惯了,也不用送什么生辰礼物,看我们过得好,他就很高兴,越活越年轻……
 “可他明明……”
 被烈酒灼过的喉咙发出了嘶哑而不甘的声音。
 “老得这么快。
 “师叔……也是个骗子。”
 歌舞升平,脂粉的浓烈香气萦绕,将酒味冲得淡了。
 “还是个傻子,净操心别人。”
 他不再说话,只看着天上昏黄的残月映在他幽蓝的瞳中。
 月有阴晴圆缺,只是这人,会圆满地走完这一程悲欢离合么?
 有离,却不一定有合啊。

End

by 隐冲默
 2019.8.5
 啊……好久没写东西的感觉……以后我也要上班啦,各种产出都随缘吧。【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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