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冲默

   

【萧蔡】不如归去

萧疏寒x蔡居诚。情节简单的描写流,还是默认双向的淡淡的OOC大白糖。字数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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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碗白花花的面出乎意料的还不错。

——至少看起来如此。

刚掀开盖子时,白茫茫的蒸汽一股脑地往外冒,还有淡淡的诱人清香。清亮的汤里飘了几点油星,一团细长柔软的面,一把白白嫩嫩泛着青黄色的笋尖,几粒肉沫,让饥饿的蔡居诚禁不住吞口口水,肠胃也很给面子地咕咕叫起来。

原以为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武当掌门不擅长做饭,现在看来,倒是有人情味儿多了。

蔡居诚靠着枕头,抢过碗,坐在床上唏哩呼噜地吃起来,一点都不客气。

“慢点吃,若是不够,师父那边还有。”郑居和关心道。

“够了够了,我又不是饭桶。”蔡居诚含糊地说道,大口大口地嚼着吞着。

生怕喜欢上这种味道,生怕会怀念这种味道。分明只是肚子饿了,又只有这碗面可以吃。

郑居和在旁边看着,掌中攥着手绢,本想给蔡居诚擦擦脸上的面汤,又想居诚已不是个孩子,又有之前的事,恐怕不想他这么做。“师父已经很多年没亲自下过厨了,居诚,莫再记恨武当。不如就趁这次机会回来……”

“我什么时候说我记恨了?嗤,值得么?我回来就是来做了断的,断了这条腿,就还了过去的债,断了关系,以后有事没事别再找我。尤其是萧居棠。”蔡居诚猛然打断郑居和的话,神色冷淡,不留情面。

“你……唉。”郑居和还是和和气气的,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师父说,每个人都有你自己的道。也许居诚的道和我们都不一样,师兄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师父……”

“别提他。”蔡居诚冷声道。

“好,我不提,师父也会来的。”

“他要过来?”蔡居诚一僵。

“师父在你没醒的时候就来过了,做完饭自然要回来。毕竟,无论如何,你都是师父的弟子……”郑居和絮絮叨叨起来。

蔡居诚狼吞虎咽地吃,装作听不见似的。

你不要来,我不想见你,一点都不想。

把碗筷往郑居和手里一撂,蔡居诚撤掉腰后的枕头,把被子往头上一蒙,“我睡了,别打扰我。等我腿好点我马上走!我不欠你们的!”

“你这是何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他轻轻叹了一声。

蔡居诚缩在被窝里,禁不住想蜷起身子,奈何身子动作,原本麻木的腿突然刺痛,他禁不住“嘶”地吸口气。

“师父。”郑居和向萧疏寒请示过,抱着碗筷退出门外。

等人走远,萧疏寒这才继续说:“蒙着头会喘不过气,居诚,吃完饭……我们说说话。”

“不要,我要睡觉!”被子里穿出闷闷的声音,拒绝得果断,偏偏有点黏糊糊的。

这话进萧疏寒耳朵里就是猫儿的委屈撒娇,得哄。

“这面味道如何?”

他并没期待得到个答复,顿住片刻,继续说下去。

“那是刚带你们的时候练出的手艺,这么多年,到现在也还记得。那时你最爱吃笋尖面,后来就算换牙也要嘎吱嘎吱地咬那脆生的笋尖。”

蔡居诚没说话,探出半个脑袋,竖着耳朵,露出鼻子,盯着房顶。

要不是郑居和说,还以为这面会是朴师叔做的。

“为师还想,若你喜欢,自可留下。”

蔡居诚咬牙切齿,哑着声音:“别管我,我和武当是回不去的!”

“不管是不是武当。你伤那么重,为师照顾你也是理所应当。不过是一碗面罢了。”

理所应当?那将我逐出武当,也是理所应当。哼。看在面还算鲜美的份上,不说这面淡了,就这一点不好吃,虽然不开心,但是吃人嘴短,姑且不骂他。

“养伤忌辛辣。”萧疏寒却好似有读心术般,看出他是嫌弃。

蔡居诚忍不住对上萧疏寒的视线,在印象中相同的面容上转个来回,垂下眸子,沉声说道。

“萧……萧掌门,奉劝你一句,你别再对我好。我已经不是武当的人,不是你的徒弟了!”

“为何如此说。”萧疏寒欲言又止。

“你只是可怜我,和他们一样,对吧?我只配被可怜!”蔡居诚把被子往下扯开,露出整张憋红的脸,还有那愤懑不甘的神情。雪白的中衣微微起伏。

未知是不是错觉,蔡居诚眼角泛红。

回忆铺天盖地,不论是之前,或是昨日。


昨日午后,太和桥上。

一个人踽踽独行——如果不算他手里拖着的穿万圣阁服饰,看起来已经断气儿的家伙。

“来者何人!这……这是……蔡师兄!”

“蔡师兄的腿……天啊……还有好多血,看起来好疼!”

“那是万圣阁的人……他是回来帮我们的?为什么自己伤成这样!”

“快去找师父!还有掌门!”

“小心,说不定他在利用我们……”

那条腿血肉模糊,与泥土、布料绞在一起,血稀稀拉拉淌着,止不住,仍执拗往前,不断延长,延续了三分之一座太和桥。

没人上来帮他,他们都只是恐惧地围拢喊话,让他停一停,留出安全距离,像是他身上绑了炸药,是来炸武当山似的。

蔡居诚哂笑,已经感觉不到腿上的疼痛。

“结束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为武当……也是为你做点什么。至此,两不相欠。

赔一条腿,救一条命而已。

可惜走不动了。不然我想让你看看这蠢人的模样,也别再看不起我,不把我当回事,就这么……丢掉。

……

一场大战惊走了在半山腰啼血的杜鹃。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终于扑棱棱地拍着翅膀回到深山之中。

“还真以为我吃了软筋散就好欺负?小兔崽子,想拿我威胁萧疏寒,且不说萧疏寒会不会眨眼,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用下毒的办法暗杀他?不自量力。你蔡爷爷就是勾命的无常,送你去见酆都北阴大帝!”蔡居诚靠在岩石上大喘气,奈何自己这条腿被这家伙重伤,如果不能及时用药静养,偏偏再下山找郎中,耽误时间,必定回天无力,说不定会失血过多死在路上。

不得不就地求医,也希望这帮人……能放我走,我绝不再回来——我还要活下去。

忍不住求而不得的痛,心存侥幸罢了。

蔡居诚眼前有点发黑,胸中沸腾的乱窜的血流让他喘不过气。他勉强点了几处穴道,扎上腿上的伤口,鲜红的血仍在缓缓往外渗,他撑着木棍,拖着万圣阁人的尸体,走不动陡峭坑洼的小路,干脆堂堂正正走上太和桥。

这个被他骂成千上万遍的地方,这个养育他数十年的故里,这个有仙人的地方。

“这是,真的给你们的礼物。”

“结束了。”

他本想把这人丢到武当,厚着脸皮借点金疮药扭头就走,绝不回头,奈何身子不许。本就是仗着底子硬撑着,倔得跟头驴似的,不肯让人小看,又被触碰了逆鳞。

就凭你,也敢碰他?

我都碰不到的,你也敢染指?

分明是天光明朗,却有轰鸣的雷声与驱之不尽的阴霾在脑中兴风作浪,熟悉的景物扭曲得不成样子,腹中翻江倒海却呕不出任何东西,只有腥咸的气味。痛觉已经麻木,他只知道自己的腿是断了的,失去知觉的。内伤?也许有吧,又或许只是打架太累了。

结束了……就这样吧,挺好的。


“所幸骨头并未被震碎,但他右腿腿筋与肌肉被那带反刃的刀割伤,无法行动。另外他内伤也很重,本有软筋散药性制约,加上新伤,需得养上一年半载才能勉强复原。”

薛道柏开着方子,抬头看看萧疏寒。

清冷如常。

“掌门先前时而说起居诚的旧事,该是念念不忘,不想今日竟见得如此。居诚带来的人,我已委托少侠去查,据其佩玉所示,想来是万圣阁中的高手,此番前来,定是来闹事的。”

“居诚是为我而来。”萧疏寒笃定。

薛道柏笔尖顿住:“居诚本心良善,原也是尊师重道。若他能回来,自然很好。掌门也该劝劝。”

“若劝不动,该当何如?”

“掌门出面,如何会劝不动。明知居诚有心,掌门亦不忍他受苦难罢。药石针砭,医不得心疾。”

“非是不明,实在……”万千心绪,不能尽言。是师父,是掌门,是众目所归,是无可奈何。他还不能放下,他还不能顺着自己心中的大道一往无前。

反倒是不如他。

我希望你,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白日里在人前张扬恣意,光辉灿烂,深夜里在为师怀中安然沉睡,好梦长圆。

我喜欢你温柔时的模样,褪去那带刺的甲胄,唇角弯弯,像是月光下的鹅卵石,池塘中银白色的鱼,或静或动,通通温和得不像样。不要让别人瞧见,不要让别人拥有。

夫道者,清浊动静,具生于无。


蔡居诚盯着萧疏寒,想要看穿他的心思,终究又自嘲般移开眼睛,勾起抹苦笑。怎么可能,他根本不懂,就算懂,又怎么会回应。他本就是个无情的傻师父,我这是活该被他骗走了心,师徒之情已经是他的底线了吧。

“说不定我以后就是个瘸子,但我也不需要你们虚伪的同情!”蔡居诚才不会说,他是因为萧疏寒才落得这个样子,他心甘情愿啊。只是……自作多情。

“若真的好不了,为师便借你肩膀,像小时候一样。不要担心身后的事,你只要过好当下,做你自己。”声音依旧清冷,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想沉溺其中。

“还把我当小孩子哄。别碰我。”蔡居诚恶狠狠地扭过头,闭紧眼睛,强迫自己别被他蛊惑了。

萧疏寒的手悬在半空。

“很久没这样摸过你的头了。从你说,不是小孩子开始。偶尔也做回小孩子,好吗?”

你也很久……没这么温柔地说过话了。

“随……随便你。”蔡居诚本就挣扎不了,又何必再挣扎,想要逃离这幻梦似的现实?

多一刻也好。人间,生命,再多这么一刻念想。原本放不下的,也可以了无遗憾地放下吧。

再冰冷的人,只要他心中有火,手掌也是温热的。那是名为爱的火焰,扰得人心绪不宁,难以澄明,几乎灼得人骨子发痒。

那时啊,发了高烧,师父的手拿着凉凉的毛巾,轻轻擦着他红彤彤的额头。

还有练完武功之后,顶着一头热乎乎的汗,师父也不嫌弃,用自己的手帕擦着他头上的汗,轻声夸赞。即使只有几个字,却也像蜜糖似的。

春风柔和,吹眠了惬意躺在桃花树下的人。过路的师父轻轻摘去了落在自己身上的桃花,留下一件外衫。微微睁眼,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飘然若仙。

还有那笋尖面,热气腾腾,那时只顾着吃,也不管是谁做的。

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寂静之中偶有凄凉的鸟鸣,渺渺远远,勾人得很,连夜深时的晚风也像烈火焚烧。他若是冷冷淡淡,便是浇下来的一盆冷水,彻底绝了念头——可他却温和地抚慰着躁动的人,几乎要将他融化在怀中……你不该对我这么好的,师父。当然是你的错啊,师父。我没有错,我不想犯错被你讨厌啊,师父。

额头上的温热如投入平湖中的石子,蔡居诚低低哼了一声,不是因为令人麻木的疼痛,而是埋藏在回忆深处,时而作乱的妖怪又一次醒来。他想要这双手轻柔地抹过额角,滑过脸颊,在他唇边停留。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抗拒,想要师父,做什么。他咬住唇。

“哪里还不舒服?”

蔡居诚只是皱皱眉。

“再睡一会吧。再过一个时辰,你师兄会来给你换药。”

“师父……”我不要别人。

“我在,怎么了。”

安静,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萧疏寒等候半晌。

“为师一直喜欢居诚,以前如是,往后亦如是。”

梦境是希望的摇篮,在梦中反反复复回顾着,一边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一边又爱得要死,是折磨,还是享受呢?世人皆说我耿直率真,谁又知我心中缱绻,不过是不想诉与尔等罢了。师父,求而不得,反而回不去了,怎么办呢?想逃走,又贪恋。

“为师真的喜欢居诚。”

“没有了,就会想念、追悔、夜不能寐的喜欢。”

萧疏寒低声喃喃,指尖悄然被发丝缠绕,传来一种奇妙的感觉,引燃了平静的心。原来心潮澎湃,竟是如此感受么。

蔡居诚猛地睁眼,对上萧疏寒的视线。那样近,那样的炽热,前所未有。

刚才是梦境亦或是现实?“我也喜欢师父……没有了,就会迷茫,空白,想找回来的喜欢。”蔡居诚近乎呜咽地发出蚊子般的声音。这些年他受了多少委屈,自己都数不清。本来就是钻牛角尖的性子,更是委屈得要命,没有了,还抢不回来,偏偏忘不掉,早晚要生魔障。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喜欢就不要离开。”

“我不喜欢武当!武当把师父……抢走了。”蔡居诚声音越来越小。是武当抢走了师父,还是他妄想抢走师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里难受,没有人能帮他疏解。

“别人是抢不走的,你可是蔡居诚,旁人都比不上。你便在武当休养,对外,说你潜伏万圣有功,谁还敢胡言乱语。”萧疏寒没忍住,掐掐蔡居诚的脸,“都瘦了,不可爱了。”

“我最可……”蔡居诚下意识地想反驳,惊觉不对,连忙改口,“不要你管!”

“这笋尖面如何?日后百般花样,皆可提出。”

蔡居诚猛然蹦出个狡黠的念头:“我要吃用岭南酸笋做的粉!”

萧疏寒轻笑:“倒当你是杨贵妃,求那一骑红尘,自岭南送笋来,博尔一笑。”

“我现在是病人,又是功臣!不该奖励吗?”蔡居诚心情好了些。不过他倒不是贪食,只是想让萧疏寒与他说些瞎话,就算是玩笑话,也莫提武当。

“不如奖励些别的,更有诚意的。”诚心诚意,蔡居诚更想要的。

蔡居诚心里一动。

“居诚喜欢为师,我……很高兴。”萧疏寒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处,凑近过来,俯身在他额头一吻。

“为师不会被你之外的人抢走,居诚也不要被抢走啊。”


无可奈何思白发,不如归去向青山。*

青山自有所思在,明日春江花鸟还。

非是落花无意,流水无情,不过阴差阳错,不曾道破。早点回来,多好。


数月后。

萧疏寒搀着蔡居诚走在后山的大路上。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悉心照料,蔡居诚已经能拄拐慢慢行走,只是他赖着人,不肯用拐棍,也不要别人扶。

鸟鸣啁啾,花香拂面。后山的自然风光,四季变换,皆有野趣无穷。

能让武当掌门亲自搀扶,蔡居诚还有些飘飘然,昂首挺胸趾高气扬。按理来说他应该早就习惯了,毕竟师父给他做笋尖面,给他换药,给他擦身,这种无时无刻的照顾,早已圆了他毕生的愿望,日复一日都感到幸福。这在武当真是独一份。不过他觉得这种体验很珍贵,更要每一次都要骄傲地,认真地对待,随时随地要昭告天下似的。

这般脾气,倒着实可爱。

“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基本复原。你还要离开吗?”萧疏寒有意这样问。

蔡居诚撇撇嘴:“师父是想赶我走吗?”

萧疏寒不由紧了紧手指:“为师不放手,你还能再断条胳膊不成?”

“胳膊要在这儿断,师父可得掏医药费!”

“放心,就算真的要走,为师也不勉强。只需记得常常回来。”

这个口气,又不是空巢老师父,身边可这么多徒弟呢……可是我干嘛还要走呢?师父……我也要紧紧攥在手心里呀。

蔡居诚别别扭扭没大没小地故意撞了下萧疏寒,手指头扣得死死的。开什么玩笑,我要走,还不得把人一起带走?带走了还回来干什么?干脆在江南的湖边搭一处草庐住下,天地浩大只余吾二人,多浪漫呀。

“不要。”蔡居诚嘀咕着。

“还在闹别扭,还是觉得为师不够诚心?”萧疏寒突然刹住脚步。蔡居诚没留神,身子往前一扑,立刻被拽进怀里——扑进团棉花似的,陷入熟悉的,喜爱的气息中去。

“先前是忌惮你的伤势。如今你也好了大半,若是敢再乱来,为师亦有惩罚的手段。居诚,别再让为师担心。”

蔡居诚没应声,揪住萧疏寒宽大的袍袖,像只大猫似的蹭蹭他肩头,勉强算是答应。

答应就好。

其实就算是惩罚,又怎么忍心呢?冷着肯定不行,舍不得,不过是规劝两句,顶多关在金顶亲自看住,要他听话便罢。


树林茂密,不见鸟兽踪迹,却能听到那子规鸟声声唤着的“不如归去”在林中回荡。分明是凄凉遥远的,但终至故人归来之时,只见得喜上眉梢,无暇其他。纵使生性淡薄,也曾拥有浓烈。

如尔所愿。

归去来。


END

*改自苏轼《浣溪沙·徐邈能中酒圣贤》

徐邈能中酒圣贤,刘伶席地幕青天,潘郎白璧为谁连。

无可奈何新白发,不如归去旧青山,恨无人借买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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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的脑子都在我的现代文上和画画,还有坚定不移走xxxx道路……人设容易混【头秃】感觉更容易OOC了。

啊这个月我发文啦完成计划啦【被关起来】

爱他才要自律【?】虽然感觉写得不是特别顺手,需要美妙的梗。成天嚷着咕咕咕实际上不要咕。(!我还欠道长的QAQ)


by 隐冲默

202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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